之宣城郡出新林浦向板桥

[南北朝] 谢朓

江路西南永,归流东北骛。
天际识归舟,云中辨江树。
旅思倦摇摇,孤游昔已屡。
既欢怀禄情,复协沧洲趣。
嚣尘自兹隔,赏心于此遇。
虽无玄豹姿,终隐南山雾。

分类标签: 思乡诗
作品赏析
这是一首旅途抒怀的诗。可能是作者出任宣城太守时在路上所作。诗中表达了自己倦于行旅的感情,同时也表示愿意远离嚣尘的都城去过隐居的生活。最后流露出远害避祸的思想。宣城郡:在今安徽省宣城县。板桥:即板桥浦,在今南京市西南。《文选》李善注引《水经注》:“江水经三山,又湘浦(一作幽浦)出焉。水上南北结浮桥渡水,故日板桥浦,江又北经新林浦。”
--------邓魁英、韩兆琦等《汉魏南北朝诗选注》

全诗十二句分二层。
第一层开头四句,写自已离开建康乘船逆流西行。第一、二句“江路西南永,归流东北鹜 ”,点明此行溯流而上,与江水相背而行,水长路远。谢朓的船第一站定是新林浦,由此出发。在赴宣城的途中有不少佳篇,又如《晚登三山还望京邑》,是侍停靠写的。新林浦、三山的在建康西南,离京邑不远,宣城也在建康西南,所以开头是说,江舟向西南方向行驶,水流却东北流去。此时诗人想,江水尚知道入海为归,而人却辞别故土而去。这时诗人对归海的江水感慨万千,羡慕不已。他又遥想,水流归海的途中正经过自已的家乡京邑,思乡之情油然而生。 “永” 与“ 鹜”不但形容了逆流而上与顺流而下的不同水速,而且融入了自已思念故乡的真情实感。第三、四句“天际识归舟,云中辨江树 ”,由近写到远,继续写江舟远行时的景物,表达自已不舍的眷念。江面上点点帆影,消逝在远方的天空,但它仍是归去的舟船,再向前看,远处江岸还有约隐约现的树林,那树林的深处,不正是我的家乡吗?一字一句,情真意切。诗人以“识”与“辨 ”两字写出自己当时回望故乡专注与眷念的心绪。
前四句是写景,后八句是抒情。
第二层后八句。诗的第五、六句“旅思倦摇摇,孤游昔已屡”, 摇摇,心神不定貌,这里是双关。一是写眼前涛涛的江水使船颠簸,摇晃不定。二是写当时的心情。在离开京邑赴宣城前夕,南齐在一年(495)之内换了三个皇帝,其中之一就是谢朓充任中军记室的新安王,他仅做了三个月的皇帝。新安王登基之时,谢朓连迁骠骑谘议、中书诏浩、中书郎官职。明帝废新安王,谢朓官职虽未动,但他心有余悸。第二年就被外放出任宣城太守。这时的他心情复杂,他既对京邑留恋,又庆幸自已摆脱了纠葛。这两句巧妙地把由眷念故土转换成自我排遣。这是一个倒装句,说从前我孤游不止一次,回想起旅途行程,自已总是心神不定。这里借景抒情,诗家稼研“神来之笔”。
第七、八句“既欢怀禄情,复协沧洲趣”,禄情,怀恋俸禄。欢喜、愿去做官领俸禄。沧洲,滨水的地方。古时常用以称隐士的居处。这两句是说又要当官,又做隐士,正合乎自已意向。隐居的志趣又合乎自已隐居的志趣。中国古代文人既要当官,又做隐士,最好是合二而一,在六朝以后渐成风气。而谢朓这次去宣城赴任,亦官亦隐,正好达到了这个目的。
第九、十句“嚣尘自兹隔,赏心于此遇”,作者自己说,从此我将离开这烦嚣的是非之地,赏心乐事从此开始了。这只是作者一种天真的想法,实际是不可能的;如有,也只能是公务入之外逍遥吟咏的散淡生活,并非真正的避世远遁。
最后两句“虽无玄豹姿,终隐南山雾”,借用典故,一典多用,精当巧妙。据刘向《列女传》卷二载:“陶答子治陶(古邑名,在今山东)三年,名誉不兴,家富三倍。其妻独抱儿而泣,曰:‘妾闻南山有玄豹,雾雨七日而不食者,何也?’欲以泽其毛而成文章也,故藏而远害。犬彘(猪)不择食以肥其身,坐而须(等待)死耳。一年后,答子之家果以盗诛。玄豹,颜色黑中带红的豹。”诗人借用此典,说自已虽无玄豹的姿质,不能深藏远害,但这次去宣城,与南山雾雨一样隐敝。“玄豹姿”,喻自已虽为一郡之守,并无美德,也未必能治好此郡,但自已却深爱名声,绝不会做陶答子邦样贫污、弄贫国家的事。从字面意义看,是借外任隐遁远祸,但更深的意义是说自己将以淡泊心境处理政务。这还包罗了“既欢怀禄情”照应,让人看到了诗人乘舟向西南江路漫漫前行、最终隐没在云遮雾绕的远山深林之中的景象。
“之宣城出新林浦向板桥”,诗题如此准确具体地标明了行程和去向,诗人却没有以他那清丽的秀句描绘新林浦的佳景和板桥渡的幽致。诗中展现的是浩渺无涯、东流而去的江水,伫立船首、回望天际的归客,隐隐归舟,离离江树,只如淡墨般的几点,溶化在水天相连的远处。
新林浦、三山都在金陵西南,距京邑不远,宣城也在金陵西南方向,所以首句“江路西南永,归流东北骛”先点明此行水长路远,正与江水流向相背。江舟向西南行驶,水流向东北奔驰。江水尚知入海为归,人却辞别旧乡而去。此处未作一句情语,仅在人与江水相逆而行的比较中自然流露出深长的愁绪。“永”和“骛”,不但精确地形容了逆流而上与顺流而下的不同水速,而且微妙地融进了不同的感情色彩:水流已将抵达它的归宿,所以奔流得那么迅速,人却是背乡而去,而且行程刚刚开始,所以更觉得前路漫无尽头。
离思和归流自然将诗人的目光引到了遥远的天际:“天际识归舟,云中辨江树。”江面上帆影点点,即将从视野中消逝,但还能认出是归去的船只。再用心辨认,还可以看出,那隐现在天边云雾中的是江畔的树林,而有树之处就是彼岸,就是金陵。诗人在这里用清淡的水墨染出了一幅长江行旅图,以“辨”、“识”二字精当地烘托出诗人极目回望的专注神情,则抒情主人公对故乡的无限怀恋也就不言自明了。历来称赏谢朓这一联名句者,鲜有如王夫之说得这样透彻。从汉魏到两晋,文人五言诗以抒情言志为主,写景成分虽逐渐增多,但总的说来情语多而景语少,即使写景也是由情见景,不忘兴喻,景语仅仅是情语的点缀。直到谢灵运的山水诗出现,五言古诗才有了纯写景而全不及情的描写。大谢山水诗刚从玄言诗脱胎而出,玄言诗中的山水描写作为玄理的印证,本来就有万象罗会、堆砌繁富的特点,这对于谢灵运寓目辄书、写景颇以繁富为累的山水诗自有直接的影响。大谢力求从山水中发现理趣,将枯燥的玄理说教变成抒情写意的手段,但还不善于使抒情说理和写景融合在一起,景物虽刻划精工而只求形似,缺少情韵,这就使他的山水诗产生了情景“截分两橛”(王夫之《姜斋诗话》)的弊病。比如同是水上行旅之作,谢灵运只能情景分咏:“旅人心长久,忧忧自相接。故乡路遥远,川陆不可涉。汩汩莫与娱。发春托登蹑。欢愿既无并。戚虑庶有协。极目睐左阔,回顾眺右狭。日末涧增波,云生岭逾叠。白芷竞新苕,绿苹齐初叶。摘芳芳靡谖,愉乐乐不燮。佳期缅无象,骋望谁云惬。”(《登上戍石鼓山诗》)这首诗倾泻忧思则径情直遂,殆无賸语,刻划景物则左顾右盼,笔笔不遗。作者还不善于将观望美景而更加郁郁不乐的心情融会在涧波、云岭、白芷、绿苹等客观景物的描绘里,也不善于将各种零散的印象集中在骋望的目光中,镕铸成完整的意境。小谢则以清新简约的文笔洗去大谢繁缛精丽的词采,仅淡淡勾勒出寓有思乡之情的江流、归舟、云树的轮廓,并统一在远眺的视线中,这就使语不及情的景物含有无限的情韵,变成了活景。这一变化不仅使大谢与小谢诗有平直和含蓄之别,而且促使厚重典实的古调转为轻清和婉的近调,从此以后,诗歌才开出由景见情一种境界,为唐代山水行役诗将景中情、情中景融为一体,提供了成功的艺术经验。参较孟浩然的《早寒江上有怀》,不难体味小谢此诗启唐渐近之处。孟诗后半首说:“乡泪客中尽,孤帆天际看。迷津欲有问,平海夕漫漫。”意为客中怀乡的泪水已经流尽,眺望孤帆的目光还凝留在天际。寒雾漠漠的大江上,哪里是迷途者的津渡?唯有满目夕照,平海漫漫,展示着渺茫的前程。诗中再现了“天际识归舟,云中辨江树”的意境,只是渗透着久客在外的怀乡之情以及仕途迷津的失意之感,较之小谢诗寄托更深。也更加浑融完整、清旷淡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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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黍离》

彼黍离离,彼稷之苗。行迈靡靡,中心摇摇。
知我者谓我心忧,不知我者谓我何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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悠悠苍天!此何人哉?
彼黍离离,彼稷之穗。行迈靡靡,中心如醉。
知我者谓我心忧,不知我者谓我何求。
悠悠苍天!此何人哉?
彼黍离离,彼稷之实。行迈靡靡,中心如噎。
知我者谓我心忧,不知我者谓我何求。
悠悠苍天!此何人哉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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