望荆山

[南北朝] 江淹
奉义至江汉,始知楚塞长。
南关绕桐柏,西岳出鲁阳。
寒郊无留影,秋日悬清光。
悲风挠重林,云霞肃川涨。
岁晏君如何,零泪染衣裳。
玉柱空掩露,金樽坐含霜。
一闻苦寒奏,再使艳歌伤。
作品赏析
这首诗展示了楚地的萧瑟秋景和诗人的旅途感伤。首二句交代了诗人到江、汉一带任职,才首次看到荆山,而感叹于它的广袤、这两句开篇记游,点明到荆山的因由,从而引出下文,笔法干净利落。
“南关”以下六句,全是写景,切题“望”字。荆山的南关要绕到桐柏山,其西端的峰岭将伸出到鲁阳关。这里紧接着上文“楚塞长”,加以夸张形容,极力写出荆山伸展的地域之遥远。其实,荆山距桐柏山和鲁阳关都很远,并不连接。诗人这样写,是以一种宏观的眼光,总揽荆山大的形势,也是为了表示旅途的漫长,从而创设一个与下文所抒发的深广愁思相适应的空间境界。从艺术效果来看,也使诗的画面气象显得壮阔。江淹写景,时以“警遒”取胜,和谢朓有类似之处。这两句,便使读者感到有一种雄浑的气势,笼罩全诗。“寒郊”以下四句,展现出一幅荒凉清旷的深秋景色:郊野一片荒寒,木叶尽脱,见不到什么阴影;悬在空中的一轮秋日,发出的光辉也是惨淡清冷。这两句绘光设色,语言精练,表现出诗人对于深秋独特的感受和印象,令读者感到一股凛冽寒气从纸上扑面而来。秋风掠过,重重密林中的树木竟然被吹刮得弯曲、俯伏,可以感到它们在挣扎、呻吟,由此可见风势之猛烈。“风”上着一“悲”字,更给秋风涂染上浓烈的主观感情色彩,也令读者竦然如闻秋风凄厉肃杀之声。“云霞”句,写江景,表现河水暴涨。在深秋,河流一般是不会涨水的,可是沮漳二水汇流,却往往洪水迸发。诗人目睹其景,如实描绘。深秋洪水滔滔,已使人惊警异常,再加上云霞照映,更显出水势浩大,波涛惨白、浑黄。一个“肃”字传达出其内心的强烈感受。这四句是全篇最精采之处。前两句写静景,后两句写动态,动静相生,有声有色。“寒”“悬”“清”“挠”“悲”“重”“肃”“涨”这一连串动词和形容词,都下得生动、精警、传神,见出诗人写景状物、锤炼语言的功力。
“岁晏”以下六句,集中抒写由深秋肃杀之气引出的悲愁之情。诗人先以“岁晏”二字总束上四句所写时节景物,并带起下面的抒情,章法严谨。“岁晏君如何”句中的“君”,是诗人自叹自问,“零泪染衣裳”是自答。一问一答,婉转地传达出内心悲愁。古代迁客骚人逢秋生悲,本是常事。但诗人如此悲不自胜,泪下之多,以至于衣湿如染,那就不是一句寻常的“羁旅之愁”可以了得的了。早些时候,他在建平王刘景素幕下,曾被人借端诬陷入狱。后来他在狱中写了《诣建平王上书》,血泪交迸,自陈冤屈,这才得释。陷身囹圄之冤,加上沉沦下僚的仕途失意,这一切郁积于心中的悲怨,此刻都因眼前的秋景而激发出来了。所以“零泪”一语,实在包含无限,沉痛莫比。“玉柱”以下四句,又借酒乐而进一步抒写这番沉痛之情。“金”“玉”皆形容其华贵。诗人此时或许正在荆山下某处的宴席上吧。玉柱金尊,这宴席亦不可谓不盛矣。但诗人心绪迷茫,使这一切豪华都成了徒然之设,琴瑟被弃置一旁,蒙上了夜晚的露水,连杯中美酒,也含着严霜,令人纵然不饮也生出凛然寒意。空、坐二字同义,都是“徒然”的意思。最后两句,又写在寒夜寂静中,忽然有人奏起了描写行役途中艰难景况的《苦寒行》乐曲,这曲悲歌尚未了,又有人唱起了《艳歌行》中的“翩翩堂前燕,冬藏夏来见。兄弟两三人,流宕在他县……”古语云:“一之为甚,其可再乎”。而今这愁悲之音却“一”之“再”之,教人情何以堪。全诗就在这感伤的音乐声中缓缓拉上帷幕,情调悲恻哀婉,使读者为之低回不已,黯然神伤。
这首行旅诗的章法结构,仍大致沿袭谢灵运山水诗记游——写景——抒情——悟理的模式,层次分明,只是已经去掉了玄理的尾巴。诗中用了大量的对句,其风气也始于谢灵运,但遣词造句已不像灵运那样巉削、藻饰,而是显得比较清秀自然。诗押“阳江”韵,音调清越明亮,也有助于悲伤感情的抒发。诗人善于抒写悲愁的特点,在这首早期作品中,已经初步显示了出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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